《紅樓夢》揭開老君眉的身世
文 陳維峰【策展人、藝評人、岩茶收藏家】
「香不過肉桂，醇不過水仙」，有人說不喝肉桂都沒事，喝了一個山場，會想再一坑一岩地喝；水仙，喝了一個山場，不只想喝新欉，會追著高欉、老欉、八十年、百年老欉一路喝下去的，肯定燃起了真愛。水仙、肉桂讓人著迷，那麼名叢呢？我會說「玩味」在名叢，名叢的特色便在於自身香氣和滋味呈現的「天香」（天然）、細緻和不可確定性，山場愈好愈是奧妙，名叢很吃山場的，但是如果靜不下來的話，短時間大概就比較難去玩味欣賞。
老君眉（JM056）（圖／陳維峰網路翻攝）
《岩茶筆記》寫過的武夷名叢（不包括良種和茶改所品種），截至目前為止，有不見天、白雞冠、白牡丹、雀舌、半天妖、向天梅、不知春、肉桂、鐵羅漢、水金龜、北斗、銀鳳、金柳條等等，這些年都各別發文了。今天《岩茶筆記》想要分享名叢「老君眉」的由來。就在一邊品飲、一邊閱讀中，說說它和《紅樓夢》那番既直接又特別的關連。
首先，清代《紅樓夢》一書曾提及老君眉這茶，茲列出涉及的段落在第四十一回，以便大家先做個瞭解，原文如下：
當下賈母等吃過了茶，又帶了劉姥姥至櫳翠庵來。妙玉忙接了進去。至院中見花木繁盛，賈母笑道：「到底是他們修行的人，沒事常常修理，比別處越發好看。」一面說，一面便往東禪堂來。妙玉笑往里讓，賈母道：「我們才都吃了酒肉，你這裡頭有菩薩，衝了罪過。我們這裡坐坐，把你的好茶拿來，我們吃一杯就去了。」寶玉留神看她是怎麼行事。只見妙玉親自捧了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，裡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盅，捧與賈母。賈母道：「我不吃六安茶。」妙玉笑說：「知道。這是老君眉。」賈母接了，又問是什麼水。妙玉笑回「是舊年蠲的雨水。」賈母便吃了半盞，便笑著遞與劉姥姥說：「你嘗嘗這個茶。」劉姥姥便一口吃盡，笑道：「好是好，就是淡些，再熬濃些更好了。」賈母眾人都笑起來。然後眾人都是清一色的官窯脫胎填白蓋碗。
武夷岩茶名叢守護者 育種專家 羅盛財老師 （圖／陳維峰網路翻攝）
從上述引文來看，奉茶人妙玉極精茶道，這可以從她為不同年齡、身份和性格的人物所選配的茶盞一窺能力（略）。她為賈府的老祖宗用的是成窯五彩小蓋盅，隨賈母同來的眾人則是清一色官窯脫胎填白蓋碗。這般奉茶舉措的妙玉，對於賈母所傳達的訊息和時節品飲之間的關係極為留心。賈母平日惜福養身，飲食多清淡少油膩，她剛進櫳翠庵就對妙玉說「才都吃了酒肉」，說明這杯即將奉上的茶（老君眉茶）要能有健胃消食、解酒消膩之功。賈母年高體寒等因素，暗示出妙玉所奉老君眉的茶性應較溫和，這也是妙玉所言「知道」二字的深刻含義。可見「老君眉」定是茶性溫和，具有健胃消食、解酒消膩功效的一種茶飲。
其次，2013年，素有岩茶「名叢守護者」之名的羅盛財所著《武夷岩茶名叢錄》出版。《武夷岩茶名叢錄》從羅老師收集和培育的1178份名叢、單叢的資料中選錄了70份主要品種類型，老君眉就名列其中。
羅盛財先生是高級農藝師，1964年畢業於南平農校，先後任崇安縣（今武夷山市）綜合農場場長、武夷山市農業局局長，從事農業科技推廣和管理幾十年。從1980年起，先後3次組織課題組，建立茶樹品種資源圃，收集武夷岩茶各種名叢、單叢1178份，無數次地攀山走岩，深入原產地，走訪老茶農，發現、研究、培育名目繁多的名叢、單叢。退休之後，又在龜岩等地開墾茶園，繼續研究、繁殖名叢。
昔日在1980年冬天的時候，羅盛財老師在蒐集岩茶名叢的過程中，羅老師的課題組找到原是天心永樂禪寺一位俗名「妹子」的龔姓僧人，時任綜合農場守護大紅袍的職工，說其師父曾於1949年5月自九龍窠連根挖起一棵茶樹，很名貴，隨後改植於原址後面一處很高的岩隙凹處中。師父曾予採製，那茶品質特別好，採製成茶乃用來禮佛和招待訪寺的重要客人。師父病危前交付予他。他接手三年，後來因為土地改革、集體化生產等原因，他已經多年沒去管了。
《紅樓夢》善於茶的妙玉與她的茶器等等（圖／陳維峰網路翻攝）
此樹大約在什麼方位？茶樹周邊有什麼標誌？僧人告訴羅老師：「……我師父說周圍原來有五塊石頭。」羅盛財擇日帶人往九龍窠西北方坡度較大又較高的荒坡地尋去。年曠時久，那裡已是荒木雜草叢生，早已不見石塊，更別消說是茶樹了？羅老師不灰心，地毯般的在這塊荒地上砍除雜亂草木，挖土搜尋。終於，一行人找到了第一塊石頭，接著第二第三塊也找到了，不久之後羅老師興奮地叫大家過來，五塊石頭陸續地都出現。
真是喜出望外，他們小心翼翼地開挖，在荊棘叢中找到這棵名叢，隨後小心地挖起，甫於九龍窠名叢圃挖了深坑栽種，並編號為JM056。第二年（1981年）春天，這棵名叢長出新枝嫩葉，仔細察看，覺得新葉與大紅袍不一樣。羅老師再次尋龔姓僧人來問：「這棵名叢好像不是大紅袍？」僧人回答：「沒聽師父說過是大紅袍。」、「只有一兩次聽到師父說，這茶是很早以前就有的，寫在《紅樓夢》的書里，名叫X軍（？）梅（？），詳細我也不清楚。」羅盛財請來農場中學的朱老師幫忙查閱《紅樓夢》，隔天在第四十一回當中找到，就是賈母喝的老君眉！至此，羅老師大笑：「JM056有名字了—— 老君眉！」此刻方得以讓原生於九龍窠的珍稀古老名叢重現江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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